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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大街的孩子

2006-10-15 06:57 阅读(512) 评论(1) 分类:文娱

 

在我们厂区居住的孩子们的眼里,大街是指从彭城大桥到半壁街一带的街市,距离我们的居住的地方至少有六七里的路程。小伙伴们没有一个人单独去过那里,都是跟着大人,或者随着大路,或者沿着弯曲的山路走到那里去的。

往返十几里的路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,几乎超过了孩子所能忍受的最大距离。但是每次大家平添了许多力量,除了偶尔回来的时候之外,几乎没有人叫过哭,喊过累。也许是平日里在山野疯惯来,整天在那么大,那么空旷的东山脚下的田野跑来跑去,这点路就算不得什么的。

所以,更多的时候,东山就是我们的所有世界,虽然在那艰苦的岁月里,那些高低起伏的山丘,那些在雨水来临时恣意生长的植物,那些野草、野葡萄还有酸枣们,以及那些在岩石缝里跳来跳去的松鼠,他们给我们刻画出来一个丰富的童话般的世界,那几乎就是我们的全部。

那时候,似乎大人们也很少到大街去,上班总是占去了他们的大部分时间,还要操持在每家的一日三餐。虽然不远就有一个很大的食堂。我记得最早光顾它的时候,里面还没有桌椅,诺大的空间里排放的一排排枕木,工人们从窗口打出饭来,坐在枕木上,把饭盆放到前排的枕木上吃饭。我我甚至还能记得父亲在那里打来的一顿高粱米的香味来。这个食堂现在还在使用,外面没有太大的变动,但是里面已经几经变化,首先是隔开来一部分分形成弄来一个小灶,然后是辟出来部分空间开了饭店。

厂区里居住的人少,很多又是家里只有一人上班的单职工家庭,所以大家生活上并不富裕,总吃食堂是吃不起的。而且购买力先天不足始终没有自发地形成来市场的可能。但是艰苦的生活总能使人另辟蹊径。山坡上荒地多,而自来水虽说不是方便,但是几排房子之间总会有一个水龙头。所以并不缺水。因此大家都自己动手,清除掉房前屋后的荒地上的杂草,然后扎上篱笆,引来水源,开荒种地起来。虽然种不了大作物,但是完全可以解决吃菜问题。生活总算可以继续。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,父亲放弃了其他的爱好,迷恋上了种地。直到现在他穿着朴素得就象一个农民一样,每天天不亮就骑车到他的地里去,侍弄他那些可爱的庄稼。爱好可以影响一个人的思维,最近搬家,父亲一再说新房好,其中一条理由就是新房有一个储藏间,父亲说那里可以放谷子玉米之类的。

但是种地只能解决吃菜问题,没有大块的土地,粮食还需要到街上去卖。大人们平时上班,所有这些问题只有等到星期天,只有到我们所说的大街上才有卖的。在我们做完功课,上大街的时候,父母往往会带上我们。骑车带上,或者更多的是徒步,走上六七里地到彭城,到大街上去。

大街就是在彭城狭窄的的街道上,从东到西分布着电影院、市场、肉店、百货商店、饭店等,在后街的岔路口还有一个整天挂着门帘的正骨门诊。这些是我们住处所没有的。所以大人每年要从那里买回至少够一星期用的粮食以及家具用品,只有这样生活才能维持。

现在,元宝山隧道贯通之后,从山顶望去,彭城高楼鳞次栉比,俨然是一座刚刚崛起的新城,但是西延以北,常范桥以东的地方,还大多保留了原来的旧时街巷。只有徜徉其中,你才会发现,那些笼盔墙做墙的狭窄小巷,被油渍所覆盖的的临街低矮的门板,以及屋顶上飘摇的茅草……,这是一个与我们所栖息的厂区那些高大工业建筑完全不同的景色。

它们构成来了儿时对彭城的独特印象。这些模糊的记忆,又和自己的课外阅读相融合,因此也就显得更加晦暗不明,扑朔迷离了。印象里许多课外阅读的故事场景不是在外地,而就是从这条大街,从彭城里蔓延开来的。以至于长大之后的阅读,冯冀才许多天津风格的小说就是从这里的饭店、诊所展开的……。不过后来倒是真的来了摄制组,拍摄的是《奴隶与将军》,摄制组就住在食堂下面的招待所里。也许就是看中了彭城大街的古老,老的完全可以在这里重现“奴隶”时代的场景。不知道这个电影最终发行了没有,总之,除了它刚开始带给我们的兴奋之外,大家很快就恢复来平静。

彭城的东界应该是从横跨在滏阳河上的彭城大桥算起的,大桥附近的大路就像一个树干,枝枝叉叉的小巷都是从这里发出,不管路面如何,都延伸到每一个住户家里。至于这些住户家里如何生活,对于象我们这样由外地象候鸟一样迁徙的家庭来说,是不得而知的。后来渐渐的在这里定居来,逐渐地有了从彭城搬出来人做了邻居,中学的时候有彭城的同学,他们会偶尔邀请我们到家里做客,因此这里的具体的日常生活才逐渐显现出来。

泛泛地讲,在我们外地人眼里,彭城是一个比较小市民化的比较早的城镇,这里曾经是磁州窑的发祥地之一,虽然在它最鼎盛的宋代,也很少得到官府扶持,但是陶瓷生产在本地却顽强得象野草一样。也许正因为如此,所以当那些定窑哥窑等所谓的官窑都逐渐衰落的时候,彭城的窑火却从未间断过。

所以彭城人应该很早就脱离了农业社会,他们大多在各种各样的陶瓷厂上班,除此之外就是那些个体经营者,那时市场尚未开放,大家还都是以作为国营单位职工为荣的时代。虽然中国是陶瓷的发祥地,但是作为陶瓷行业却仿佛一直没有景气过,所以在父母眼里他们就是带着锱铢必较的小市民气。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姑娘出嫁要的彩礼,直到现在还觉得那不是嫁人,而是卖人。这样的情绪甚至影响到了弟弟的婚礼。那时误以为女方是彭城人,接亲的那天又被女方家里反复折腾了几次,心里就有些不快。也许是后来接触多了,也许是自己学识长了,才逐渐的明白来他们笼盔墙内的狭窄的小院,生活着和我们一样有着喜怒哀乐的普通人。

从彭城大桥出发,彭城大的格局并没有太大的变化,正中的一条是主干——后街,它的南面的一个分枝就是前街,最北面的一个可能是后来新建的,叫做新街。三条街在彭城西面由一条半壁街相贯通。大街主要是指前街的那段,它最狭小,但是也是最古老的一条街道。

我们的线路通常是由厂区出发,到彭城大桥,沿着前街买粮买布等生活用品,如果大人们还有其他事情,就带着我们原路返回,如果时间充足或者还有些事情没有办完,就继续向西到达半壁街上,从常范附近的一个小桥走过去,穿过一个叫做韩庄的小村子,然后就路过彭城火车站附近的铁路,这样就到了厂区的西门了。

也许,耳濡目染,从小就知道家庭不富裕,虽然和父母一同上街,也没有太多要求。但是通常父母总会照顾到孩子们的情绪,几个糖块,一本小人书等等,都是可以给我们带来无限乐趣的。偶尔错过了吃饭时间,父母也会或者买点米饭,或者买点馒头带回去,和饼子相比已经是不错的享受了。更进一步讲,什么也没有,跟着父母到外面转转,尤其是 庄的那条小桥,以及桥下洗衣的人们,都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。

直到现在父亲还是一如既往的经营这他的荒地,住在一个高楼林立的小区里,象农民一样关注着天气,关注着自己的收成。我终于来到了父亲种地的地方了,从厂区的食堂向北,二十多年了,路线已经辨认不得了,只好电话向家里的母亲寻求帮助。确认了地点之后,一步一步的来到了父亲种地的地方。从大概位置上,我约略的可以判断出就是我们曾经的驻地,那些依着山坡而建的平房早已不见踪影了。父亲说那些房子是建厂的时候工人们的宿舍,后来就留下来了供给本厂职工使用了。我们搬走之后,后来厂区重新规划,在这里重新修建了服务公司的一个办公楼和一个变电所了。

除了那个高压线的电线杆之外,所有的能够确定具体地点的标志物都看不到了,而失去了那些房屋的参照,那个高压线电线杆也仿佛移了位置,它不应该离厂里的围墙这么近的,但是事实上长距离的高压线是很少更改路线的。能够怀疑的除了自己的记忆之外,还有我们自己的丈量方法的,儿时的脚步也随着长大变得大了许多。

对于我的突然到来,父亲有些惊喜,又有些不知所措。就象大多数的家庭一样,随着年龄增长,父亲已经不在因为贪玩、晚归等之类的事情来要求我们来了,而那曾经是父亲认为我们交流最多的方式。但是这种方式在一个少年来看来,大多是单向的,甚至有些武断、蛮横。

性格的相似,使得我们有时候难免别亲情所伤。儿子现在和我当年的年级相仿。那些模糊的不快的记忆使我尽量避开重演。但是在我的一番训斥之后,看着儿子的倔强的身影,仿佛“历史”重现一样。在溪流中跋涉的时候,当看到前面的人摔跤,后面人总是试图避免同样的事情发生,但是口头相传的记忆至多不过四代,除了老舍给我们留下的小说之外,这样的家庭几乎很难见到了。这些,是偶然还是宿命,已经无法辨认了。

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,儿时记忆总是无意当中建构起来的未来世界图景之一。在每一个人的成长过程中,都象春蚕一样努力去咬破束缚自己的外壳,但是和青少年时期渴望突破的蜕变与羽化不同,随着年龄增长,在思想上经历了独立、反叛之后,逐渐地回归到到了的对父辈的思想与行为的认同,因此,我总是在试图跨越36年——甚至更远的时间间隔去体会他们,返回来关照自己的思想行为,显然这是我终其一生无法达到的高度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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