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能为力

前几天一个早晨，在上班的途中接到一个亲戚的电话，说是老婆怀孕了，试纸测了有很深的两条线，他说话语气有点急切，听得出他还处于兴奋中，让我赶快去问问医生怎么办，要不要做一些其他检查。我一边为他们高兴，一边心里的那颗石头慢慢落下来，赶紧飞奔去医院，帮他们咨询。

交代一下，亲戚是我的堂弟，结婚8年了，老婆至今未怀过孕，2010年在得知我们医院可以做试管婴儿以后找的我，要在我们这边做做看，因为在此之前的几年里他们几乎尝试了一切办法，大医院、广告医院、中医、迷信、偏方等等，据说中药都吃了几麻袋，但始终未能如愿，其实原因在大医院也查到了，男方的问题，只是一直不接受这个事实，所以女方就跟着招了很多罪。来我们医院检查后，堂弟才接受了这个事实，准备做试管。做试管也不是100%的成功，一般实验室40-50%的成功率已经很不错了，我们医院也只有40%左右。这些在做之前都跟他们说的很清楚了，他们也只有走这条路试试了，我们大家都对试管抱着很大的期望。

10年10月份，弟妹请了一年的病假，来到我们医院做试管，常规完善各项检查后，注射激素类的针剂，时机成熟时取卵，交配，移植。记得第一次取卵后，弟妹脸色煞白，浑身冒冷汗，我问她情况，她说取的时候非常痛，痛的当时就不想再做了。我只安慰道，取出来就好了，以后就简单了，你挺过这一关了，你很了不起。接下来就移植了，移植过后我们大家都满怀希望的等待结果，可不幸的是还没等到出结果的那天，弟妹来例假了，这说明这一次失败了。我们大家都安慰他们第一次失败了还有第二次，不要着急，下次再来。好在他俩心态挺好的，说三个月后再来做。虽然弟妹第一次取卵很多，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（可能是精子质量不好），就是没有冷冻胚胎，也就是说第二次做的时候还得取卵，还得从头开始，打针、B超检测、取卵、移植等等。

三个月后，他们又来了，可结果依然令人失望，又一次失败，而和他们同期做的病友，有的都已经在家养胎了；这令他们羡慕不已。下次再来，他们依然对下次充满期望。第三次他们又满怀着期望来了，可老天不知道怎么搞的，幸运总是不能眷顾他们，这次还是失败了，连续取了三次卵，用了不知道多少激素类的药物，人都被折腾的疲惫不堪，我劝他们歇息，休息个一年半载再来做，弟妹说身体上的疲惫都能忍受，心灵上的自卑是无法忍受的（即使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原因），这种自卑唯有通过生孩子才能彻底消除，她说有时和朋友在街上走时，对面来一位大妈级的人物，明知道她未能生育却张口大声说：“**你怎么还不生啊，不就借你肚子帕一下嘛，云云。”弟妹说，当时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
第三次失败后，好在还有3个冷冻胚胎，也就是说，在做第四次的时候，她不需要再取卵了。今年过年后，他们又来了，进行第四次试管，这次他们还是满怀希望，说身体恢复的很好，应该能成功了吧。是啊，按照概率来说也应该成功一次了吧。移植后，弟妹回家后静静修养，据说两个礼拜都没出房间。再后来就是开头的那段了，他们自己测了怀孕了，两个人激动的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，根本就不敢相信，于是就打电话给我。

我到医院后咨询生殖科的医生，医生说还得到医院来抽血测HCG和激素水平，不要高兴太早，我如实把情况告诉了弟弟和弟妹，那两天堂弟还很忙，但是当天下午他们就驱车4个小时赶到了医院。见到他们时，从他们的表情中我可以看出他们内心仍然澎湃着，无时无刻都洋溢着喜悦，洋溢着即将为人父、为人母的喜悦，我真的非常理解他们的心情，八年了，压抑了八年之久的心情终于可以释放一下了，但是我仍然提醒他们，你们走了万里长征的最艰难的一步，但是后面仍然需要努力，现在还没到最后笑的时刻。第二天抽血，结果很好，已经证实怀孕了，但是隔一天还得抽血测HCG，看HCG值能否翻倍，如果能翻倍的话就很好，不能的话结果就不一定好说了。

第四天测HCG结果却不是他们想要的，HCG值不升反而将了很多，医生当时就跟她说保住的希望不大了，弟妹当时浑身冒冷汗，心一下子凉到了极点，告诉我结果的时候，我知道她是多么的难过，我只能安慰她，不是没有可能保住，只要有一线希望也要试一下啊，接着HCG冲击治疗，过几天后看自身HCG水平能否升上来，如果能够升上来那就好，升不上来就是失败。昨天下午结果出来了，当看到HCG还是那个低水平的时候，我知道又失败了，我们还是拿着化验单来到门诊问问医生情况，尽管知道结果不好，但依然希望从医生口中得知还有那么一丁点希望。可是，失败就是失败，在失败面前没有人会不尊重现实的，医生叫她停用所有的药物，5天后还来复查HCG，怕有异常情况。

遵照医嘱他们回去了。来的时候充满着喜悦，而走的时候却带着极大的失望，我为他们感到惋惜，我知道堂弟走时脸上强露的笑容背后是多么的无助和无奈，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都抓不住，以后还有希望嘛？而我内心的那颗石头终究没有落下来，毕竟是在我们医院做的，毕竟是我给他们联系的医生，毕竟我没有能够最后帮他们解决问题，有时真觉得很内疚，生殖科的同学见到我说都不好意思见我，总觉得没有成功是我们没有做的更好，即使做的很好了，但没有成功似乎我们有着推卸不了的责任。我们知道现在的医学是发达的，但人体的奥秘却更加复杂，我们没有办法去解决所有的疾患，但是，当我们看到所有的疾患却无能为力时，我们常常自责，我们到底在干什么？我们口口声声救死扶伤，白衣天使，我们到底救了多少死，扶了多少伤？为什么很多时候我们总显得那么的无能为力？

他们因为失败而难过、痛心，而我却因为尽不到一己之力而内疚和自责，只希望，他们以后能够成功，而到那时，我想心中的那块石头最终还是会落下的，祝福他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