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忆有时真像是古琴的琴弦，时间久了，琴弦崩断，七零八落；或者像是一串珍珠，当时清晰莹澈，慢慢地，蒙尘为垢，珠子滚落在时间的长河，仅存几颗永远不能磨灭的，徒留惆怅。

看戏

   小时候，应该是四至五岁，冬天，只要一听到“河北”响起热热闹闹的管弦声，我就一个劲地缠着爷爷去看戏，尤其是看到邻家小弟弟已成功地缠着奶奶带着马扎走过门口，心情更急不可耐。

   所谓“戏台”就是露天搭的土台子。其实我们小孩也不懂什么看戏，无非是凑凑热闹，因为现场有好多小孩，可以追逐着游戏。戏台边上还有卖好吃的，如糖豆啊，糖瓜子啊，炒瓜子等。可以央求爷爷买点。再就是跟小伙伴一起到后台看演员们化妆，尤其是“小姐”和“丫鬟”，在我们眼里简直美若天仙。更有胆大的孩子甚至爬上高台混到里面去，去揪演员的长头发，被演员们训斥一番，丢了下来。这在我们小朋友眼里是极有面子的，我胆小，虽很羡慕但从来不敢上去。

   偶尔也会坐在那里看会儿戏，题材永远是落魄才子赶考，一举考中状元，换上吉服，威风八面地回转与小姐团圆。戏散后，乡亲们一哄而散，我与爷爷走过清水河上高高的桥，冬天水瘦桥高，上面的水泥板还破了洞，从里面看水流过，有头晕的感觉。

百草园

老家后面有一个大大的园子，种了一些树。槐树居多，一天春天就开淡白芬芳的花，可以摘下来，拌上面粉和调料蒸一蒸，佐以香油蒜蓉吃。榆钱树，结出一串串嫩绿的榆钱，那是我们小朋友过家家的绝好材料。后坡上还有一棵桑树，少有人去，我偶尔会在午后去，紫紫的桑葚落了一地，大喜过望，吃得嘴唇、牙齿及双手都是紫色的。夏天园子里长满了草，有一块地方长满了野韭菜，一丛丛的，拔起来有小蒜头般的根，奶奶说那是“鬼头发”，我不大敢在那玩；还有叶子宽大的“牛舌头草”，蒲公英等。地上及树上经常有新鲜的蝉蜕及蛇皮。蛇皮的纹路，甚至两旁的眼睛也清晰可见，凑近一闻，有股强烈的腥气。秋天，野菊花盛开，清香满园。冬天的时候，园子的地上常落满了小树枝，拢一拢就是好柴火。下雪的夜里躺在床上，听见后园风声肆虐，树枝上裹满了冰，风一刮就吱吱吱地叫。我经常一个人在这里玩，有时披着床单在这里“唱戏”。镇上电影院里偶尔来一班小戏，满头珠翠的花旦是我的偶像，回来我尽力模仿她们的一颦一笑。有时折树枝做成“乾坤圈”，斜套在身上，饰演“哪吒”。我甚至挖了一个坑，天天往上蹦，因为听爷爷说，这样可以练“轻功”，日久可以飞檐走壁，我练了几天感觉没效果也就废弃了。

后来我怀孕的时候，老公请我吃一个河南老乡开的小饭馆，菜单上赫然有“蒸槐花”，我俩大为激动，立即叫来一品尝，还真是那种熟悉的味道。

二姑夫

   忽然想起二姑夫，有一个温暖的片段。我小时候，大概还没上学，有一年可能是年初二，家里来了很多客人。我发高烧了，爸已经喝高，在酒桌前和客人纠缠不休。后妈当然是对我不闻不问。只有姐在厨房里忙进忙出，抽出时间来看我。我当时已经有些意识昏沉，姐去酒桌上告诉爸，爸只是说不要紧的。只有二姑夫随着姐走进来摸摸我的额头，说：“不行，热得很，这样烧下去会坏事。”他决定背着我去镇上医院打针。姐姐跟在后面。在路上，姑夫背着我，我因怕打针还想哭，姑夫安慰我说：“打针的时候肌肉要放松，放松就一点儿也不疼了。要是肌肉一收缩紧张起来，不仅疼，甚至还会把针夹断在里面哩。”后来，到医院量体温，已经是41.5度，这是我体温最高的一次，至今还明晰记得。

后来，二姑夫因嗜酒溺水殒命，是在一个酷热的高温夏日。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，心里异常难受，整夜没有睡着。给二姑夫的儿子，我的表弟发短信让他们节哀，没想到他们好像没那么悲伤。

燕子

    因为我家远远孤立在镇外，姐姐哥哥又比我大得多，所以我上育红班之前，几乎没什么小伙伴玩。有次姐姐领我到镇南头奶奶家压面条，印象中好像是第一次见奶奶和奶奶的房子。奶奶家临街而居，家里有个压面条机，有很多人端着一飘面粉来压面条，外面街道里有很多小孩在玩。姐姐对一个脸颊鼓鼓的，红扑扑的小女孩说：“燕子你来跟娟儿玩会儿。”说完她就进去忙了，我茫然地对着我人生的第一个朋友，她很活泼，又教我唱歌又教我跳舞的，我觉得我就像一个野人，骤然走进文明社会，满是新鲜和笨拙。后来我上小学了，燕子比我高一个年级，我俩成了最要好的朋友，放学就一起玩，一起做作业，她还教我背诗：“牧童骑黄牛，歌声振林越，忽然闭口立，意欲捕鸟蝉。”以至于到后来我学到这首诗的时候，还是把“鸣蝉”读成“鸟蝉”。燕子家很幸福，一家人都很宠爱她。而我，父母离异，寄住在奶奶家，奶奶对我根本不在意，放学除了让我干活就没别的，所以我极度羡慕她，一有空，就到她家玩。当然，会在人家吃饭的时候默默退出。可是，友谊在我四年级的时候破裂了，什么原因我忘了，反正我俩都很决绝地分开。上了初中，我们分到不同的班级，后来我又到县城上高中，之后更是远走他乡，只是遥遥地听到她的消息，好像是做“小三”了，在酒店里做陪酒小姐了等等。在我的记忆里，燕子依旧是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。其实，燕子，我很想你，你知道吗？你在哪里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