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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万首唐诗,最美的植物不过这四种

2016-02-07 14:45  阅读(181)  评论(0)  分类:文娱

文/六神磊磊

首先问一个有趣的问题:唐诗里能不能打广告?搞植入?我觉得可以。


当然,这很不容易的,特别是在人气值很高的大诗人的作品里露脸。


比如我曾说过,有两个原来没有一点名气的人,一个叫岑勋,一个叫元丹丘,无意中被李白搞了个植入,在他那伟大的文案《将进酒》里提了一笔:


岑夫子,丹丘生,将进酒,杯莫停。


结果是什么效果?这俩人从此永垂不朽,红了一千多年。


今天我们的话题是——植物。同理,天下那么多花花草草,不是每一样都可以幸运入诗的。


你看《唐诗植物图鉴》,五万首唐诗,其中经常露脸的植物不过七八十种。


究竟哪几种植物,能成为大诗人们的最爱,不惜亲自给它写诗、代言?我认为最猛的有四种。


它们天生丽质,色艺双绝,成为了唐诗中的耀眼巨星。


我们从排行榜上的第四名说起。


今天,它的名字如雷贯耳。但在唐朝的很长一段时间里,它并不太出名,只是西北地区的一种花花。


就像今天的娱乐明星一样,它也有过很土鳖的“曾用名”。有人叫它“鼠姑”,有人叫它“鹿韭”,有的仅仅因为它和芍药很像,就叫它“木芍药”,也真是够不走心的。


当时,它真的并不红。


从初唐到盛唐,在一个个诗人的炒作包装下,很多花花草草都已经红了,比如兰花、丹橘,桂子、蔷薇……可它还是在默默地当二三线艺人,没有大红大紫。


这一年,有一个大名鼎鼎的诗人遇到了它,瞬间被它的美丽惊到了。这个诗人叫做王维。


王维想必很惊讶:天啊,这么美貌的花花,我大唐开国都一百年了,居然没有诗人认真写过你?


那么,今天就让我来给你写首诗吧。


于是,就有了那首《红牡丹》:


花心愁欲断,

春色岂知心。


这是自有唐朝以来,我所知道的咏牡丹的最早的诗。


可惜的是,这首诗仍然没有红。看来,即便是人气数一数二的大V王维,也不是每首诗都会红的。


陆续又有一些诗人给它写诗,比如岑参,比如裴士淹……但牡丹还是不很红。它还在静静等待着机会。


终于,它等到了这一天。因为唐代的三个女人,使它一飞冲天,成为唐诗中的绝代名花。


第一个女人,叫做武则天。她和牡丹的纠葛,还发生在王维写诗之前。这是一个妇孺皆知的故事:


武则天有一天突发奇想,想要冬天游公园,命令百花紧急绽放。所有的花都从了,只有牡丹不搭理她。


没有人能无礼地命令我开花,哪怕你是女皇。


武则天大怒,把牡丹谪贬出首都长安,赶到洛阳。但牡丹的高傲,却开始渐渐征服唐代人的心。


第二个女人,叫做杨贵妃。她无意中成为了牡丹的代言人,因为唐代第一文案高手李白给她写过一首诗,把她比作牡丹:


云想衣裳花想容,春风拂槛露华浓。


然而,即便有了这两个名女人的背书,牡丹想要跻身唐诗中最美的四种名花草之一,还仍然不够。


关键在于第三个女人的代言。


她只是个普通的唐代女孩子,并不是什么名女人,更不是什么贵妃、女皇。我们甚至不知道她的准确姓氏、身份、生平。


但牡丹在唐诗中的地位,却最终是由她奠定的。


事情经过是这样的:


那一年,有一个二十二岁的男青年,看见了这个女孩子。


他想给她写首诗,题目就叫《牡丹》。


这是一首绝美的诗,这是一首绝美的诗,这是一首绝美的诗——重要的事情说三遍。它的最后两句是:


我是梦中传彩笔,

欲书花片寄朝云。


这个青年诗人,叫做李商隐;而那个神秘的姑娘,大概就叫做朝云。


今天,再牛的学者,也考证不出这位朝云姑娘的来历了,就好像再资深的古龙迷,也永远不会知道,谁是古龙书里的那个绝世美女“春雨”。


而牡丹却彻底红了,成为了唐诗中无可争议的巨星。


排名第三的植物,是菊花。


你可能不同意:它凭什么能排在牡丹的前面?难道它也有杨贵妃、武则天、李商隐当代言人吗?


不要着急,我慢慢告诉你原因。


有人说,唐诗无非就是四种套路:田园有宅男,边塞多愤青。咏古伤不起,送别满基情。


可是你知道吗,唐诗里的宅男和愤青全都喜欢菊花。什么叫“半壁江山”?这就叫半壁江山。


众所周知,日本有一个著名的“菊花王朝”。但我觉得,唐朝才是名副其实的“菊花王朝”。


我并不是指唐朝人喜欢搞基,而是说它伴随了唐朝的始终。


——唐朝就是在菊花的芬芳中开启的。唐代第一个杰出的诗人,叫做王绩。他是一代著名田园宅男,是陶渊明再世。和陶渊明一样,他也喜欢菊花:


涧松寒转直,山菊秋自香。


——唐朝还是在菊花的摇曳中走向盛世的。比如孟浩然,他一生都生活在王朝最强盛的年代,虽然从来没有做过官,但却洋溢着盛世的气派、悠闲和自信:


待到重阳日,还来就菊花。


——最后,唐朝还是菊花的狂舞中走向灭亡的。


那一年,有一个年轻人高考失败了。他觉得社会不公平,于是满怀愤怨地写了一首诗,题目就叫做《咏菊》。


这人叫做黄巢,是整个唐朝最大的一枚愤青。


我说过,当时的愤青也是喜欢菊花的。黄巢的这一首菊花诗,让整个大唐王朝都在战栗、颤抖:


待到秋来九月八,

我花开后百花杀。

冲天香阵透长安,

满城尽带黄金甲。


黄巢后来兑现了他可怕的誓言。他率领大军攻入长安,给摇摇欲坠的唐王朝捅了深深一刀。


这个王朝捂着伤口,再也没能痊愈,二十多年后就覆灭了。


这不禁让我想起,在距此半个多世纪前,大才子元稹曾经写过一首一语成谶的菊花诗:


不是花中偏爱菊,此花开尽更无花。


这预言太准了。当黄巢的菊花绽放之后,唐朝就再也没有花好月圆机会了。


现在,请屏住呼吸,让我隆重介绍在唐诗中排名第二的植物——杨柳。


它在诗歌史上的地位高不可攀。在它面前,千花伏地,万木拱手。


前文说了,菊花伴随了唐诗的始终;而杨柳却可以更骄傲地说,这算什么,整个中国的诗歌,都是从我杨柳开始的。


因为早在距今近三千年前,那一部伟大的《诗经》里的那一首伟大的诗:


昔我往矣,杨柳依依。今我来思,雨雪霏霏。


许多人相信,从这首诗开始,中国的诗才不只是发泄,不只是言志,不只是男女勾引对方交配的呼号,不只是献给鬼神的言语,而是为了追求一种新的、纯粹的东西——美。


在整个唐代,杨柳,就几乎是唐诗的形象标识。如果说“田园宅男”和“边塞愤青”喜欢菊花,那么“咏古伤不起”和“送别满基情”,则几乎全靠杨柳。


它出现在唐朝人离别的时候:“ 渭城朝雨浥轻尘,客舍青青柳色新”;在他们恋爱的时候:“ 杨柳青青江水平,闻郎江上踏歌声”。


在他们思春的时候:“ 忽见陌头杨柳色,悔教夫婿觅封侯”;在他们怀古的时候:“ 一上高楼万里愁,蒹葭杨柳似汀州”。


在他们开心的时候:“ 最是一年春好处,绝胜烟柳满皇都”;在他们沉吟的时候:“羌笛何须怨杨柳,春风不度玉门关”……


要不是有下面的这一位的话,杨柳真的应该排名唐诗第一的。


这或许是唐诗里最哀婉的一个传说:


这一年,在洛阳,有一个叫顾况的青年诗人,正在皇宫御沟的水边游玩。


忽然间,一片红色的叶子顺水漂来,上面依稀写有几行小字。


顾况捡起了它,发现那是一首诗:


一入深宫里,

年年不见春。

聊题一片叶,

寄与有情人。


这是一个宫女题诗后放入水里的。她所在的这座宫殿,就是大名鼎鼎的上阳宫。


上阳宫的出名,主要因为两点:一是里面关着的宫女多;二是皇帝来得少。


这里是名义上的行宫,实质上的冷宫。它像一座没有火焰、没有温度的炉子,焚烧的是无数少女的青春。


顾况手持红叶,伤感不已——这个宫女一定很孤独,很寂寞吧?她可能还要再被关上几十年,变成老太婆了,才有希望出来吧?


他也找了一片叶子,写上一首诗,从御沟的上游放了进去:


君恩不禁东流水,

叶上题诗欲寄谁?


我们不知道宫女是否收到了这片叶子,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再写诗给顾况。


尽管有一种一厢情愿的说法称,宫女捡到了红叶,又给顾况回了诗,两人搭上了线。多年之后,他们最终在一起了。


留下这段美丽传奇的,就是唐诗中最美的角色——红叶。


它是慈悲的。皇宫里有无数牡丹,但在关键时刻,都不如一片红叶能帮助宫女传情。


唐代的每一个伟大诗人,心中几乎总有一株红叶:


李白是在夜晚想起它的:“明朝挂帆席,枫叶落纷纷”;王维是在晨时想起它的:“荆溪白石出,天寒红叶稀”。


白居易在醉的时候想起它:“似烧非因火,如花不待春”;张继在醒的时候想起它:“月落乌啼霜满天,江枫渔火对愁眠。”


和别的花花草草相比,红叶更含蓄,它怨而不愤,哀而不伤,感情从不过渡浓烈。


它也更飘忽,不像杨柳,代表“离别”的印记太深;也不像牡丹,总是代言高贵的妇人。


这也是为什么,在今天存世的五万首唐诗中,我觉得写到植物最美的,是这一首几乎所有小孩子都会背的诗:


远上寒山石径斜,

白云生处有人家。

停车坐爱枫林晚,

霜叶红于二月花。


这首诗,好安静,好平和。它证明了唐诗完全可以没有田园宅男、没有边塞愤青、没有咏古骚人、也没有送别基情。


这就是红叶的气质——它可以无比深情,也可以无比地正大、平和、醇美。


唐诗第一,我给红叶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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