多年未联系的姨夫突然打来电话：“你姨出事了，上吊了。”我闻言大惊。细问才知，昨天上午他去赶集，回来发现妻子已经上吊身亡。“她身上浮肿了，吃不下饭。老是说‘不能活了，不能活了。’没想到她就走上这一步了。”我不知说什么，只是说：“你别太难过了，把后事办好吧。”

我这个姨，是母亲的同母异父姊妹，姥姥死得早，她也早早就嫁人了。找到的人家不错，大家都说她享福。我对她最清晰的记忆就是，小时候跟妈去那里走亲戚，冬天，好远好远的路，好容易才走到了，姨在灶房里出来，圆圆的红红的脸，圆圆的眼睛，长头发辫子。看见我们异常惊讶，说了一句我至今记得的话：“哎呀，我就是算卦也算不到你们今天来呀。”笑嘻嘻地接我们进去。她的四个孩子：红玲，巧玲，宝玲，金玲。后两个是男孩子，都很腼腆，其中有一个脸上有个黑痣。姨夫很老实，庄稼活儿很好，灶上的活儿一点不会干。后来，爸妈离婚，又分别再婚娶，妈走的路很曲折，印象中再也没有机会去姨家了。在我的印象中，姨就是在一个遥远的小山村里，过着男耕女织的平静幸福生活。

后来，我结婚生子，妈过来帮我带小孩，又陆续听到姨的消息。妈说前些年你姨穷啊，连香蕉都没吃过，有一次她问我：“那卖的，弯弯的，黄黄的是啥东西啊？”我才知道她没吃过，赶紧去买了几串给她。有一年姨好像是得了胆囊炎，医生说要做手术，姨胆小不敢做，结果姨夫和大女婿硬是强行把她架到了手术台上，她给吓昏过去了。手术后就精神不正常了，变得胆小，老是坐在门角里，不认识熟人，听到别人说话就战栗，甚至卧床不起。情况时好时坏，姨夫给她去开药吃，最后造成很强的依赖性，每个月吃药就得几百块钱。有时妈打电话，她问问我的收入情况：‘一个月还不得挣一万块钱嘛？’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，“哎呀，天哪！外甥女儿真有本事啊，我们几年也就挣这么多钱哪。”听到这个话，我给妈商量着给她几千块钱，但是妈说她的孩子也都能挣钱，我的房贷也重，这事慢慢地又耽搁下来。我又让妈跟姨说，到我家来散散心，她也不来，因为不能坐车。有时也听到她在电话里问妈：“你问问外甥女儿我的病还能治好不？”在她看来，她这个外甥女有本事，又是医生，应该什么都知道。面对这个问题，我也真不知道。只好让妈骗她会好起来。又听说她生病后，她的小儿媳妇慢慢地就嫌弃她了，闹着要分家……

直到今天，我听到这个消息。作为医生的我，作为有本事的外甥女儿，我什么也没为她做。时光荏苒，我也老了，老得听到这个消息，并不是特别难过，只是怅然。我知道，再也见不到那个红红圆圆脸的姨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