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写的这个爱情故事是真实的，且正在进行着……

故事就发生在我的小姑和小姑夫身上。

小姑年轻的时候长得挺好看的，有点像宋祖英，特别是眼睛很像。皮肤很白，眉间一颗黑痣，笑起来嘴角弯弯的，用我的话说就是“像月亮”。这样好看的小姑，可惜生在一个姊妹众多的穷家庭里。所以，小姑就是当一个壮劳力用的，我奶奶家有菜园，浇水，挑菜的任务都是她。奶奶家还有一个压面条机，街邻四坊端着面粉来压面条，留别人一把面算做工钱。那个时候，我们姊妹三个上小学也在奶奶家住，而小姑的四个姐姐都出嫁了，我们放学也是到菜园及家里帮着择菜，捆菜等。奶奶就这样维持着一家人的生活，只是那时候我也没觉得穷。

我关于小姑最早的记忆片段是我大概四岁（小姑比我大一旬），姐姐领我去中学操场看比赛，只见人山人海。忽然听见一群人大喊“加油！加油！好！好！第一！第一！”。姐姐也拉着我去看，我啥也看不见，正在无聊之际。看见有一个女孩满头大汗，拿着烤红薯边吃边向我们走来。姐姐说：“这是小姑。”当时的我可能一直在盯着小姑的烤红薯看，小姑就把烤红薯递过来，我正要接，姐姐说不吃不吃，我只好作罢。后来我才知道，小姑的强项就是跑步，中学的男生送她个绰号“野马”，这是小姑悄悄地告诉我的，带着羞涩的，骄傲的神情，并叮嘱我别告诉奶奶。

后来，小姑初中毕业就下学了，在家帮奶奶干活。再后来，不知什么时候，家里多个陌生的叔叔，这个叔叔好勤快，总是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，还去菜园里悄悄地挖地。可是奶奶不怎么待见他，不留他，抢他的工具不让他干活，天黑就关门谢客。只是我们那时没院子，早晨醒来的时候，往往发现他在厨房里柴垛上睡觉，而且还烧了好多好多热水。因为厨房里没有粮食，他只能烧热水来讨好奶奶，结果适得其反，奶奶还心疼她的柴火呢，把他大骂一通，从此把厨房门也锁了。这下，这个叔叔白天在奶奶家恬着脸干活，伸手不打笑脸人，奶奶也没奈何。夜里他就跑步回去，二十多里路呢，下雪的时候他就穿着小背心跑。原来这个叔叔也是长跑健将，是小姑的同学，是当年男生跑步的第一。他还很会讨好我们姊妹三个，老是买一些小吃，一般是一毛钱一包的咸瓜子，当时对我来说，已经是莫大的美味了，因此就成了他的小探子，经常被派去“看看你奶奶在不在？”。我还记得买的最贵的一件东西是一本图画书《拇指姑娘》，大概将近6块钱。他拉着我去镇上唯一的新华书店买的。现在想起来不该这么痛宰他，他哪有什么钱呢！后来不知怎么的，大概奶奶就允许了，叔叔派人提亲了，送了个大红包裹来，有新衣服，新鞋，搽脸油等。奶奶家在镇南头住，我爸是长子，住在镇外的北面。夜里吃完饭，叔叔对我说：“走，咱们去北头看看去。”到了我家的路口却又不进去，绕到我家的后窗，蹲在那里听，有一个小洞还可以看。只看见爸爸看完包里的东西，对媒人说：“家里这么穷，姊妹过去不是受罪吗？”媒人说：“年轻人都愿意，咱们能怎么说呢？”再后来的我就记不住了。后来小姑和表姑小远就从我家里出来回镇南头，叔叔和我绕近道截住她们把她俩吓了一跳，叔叔还问小姑说大哥都说了些什么，我刚想说你不是都听见了吗，被他给打了一下，把话又咽回去了。现在想来叔叔的心眼真是多。

后来这个叔叔就成了我的小姑夫了。结婚之前，他们去县城里买衣服，小姑每穿上一件衣服，小姑夫都称赞不一，非要买下来。这都是小姑回来后含笑对我们说的，小姑试着新衣服，浑身洋溢着甜蜜。小姑出嫁的时候，爸爸觉得这是最小的妹妹，倾尽全力制了全套的家具陪嫁，当时姐姐，表姑等也坐婚车（拖拉机）去送，奶奶在那里含着眼泪，我却说了一句傻话，遭到了全家人及亲戚的斥责。我说的是“这么多漂亮小妮儿，万一人家认不出来哪个是新媳妇咋办？”。

因为小姑夫他家在偏远的乡里，而且奶奶家就剩下奶奶一个人，所以结婚后没多久，小姑和小姑夫又搬回来住在奶奶家，帮奶奶干活，做生意也方便，手里也能有个活泛钱不是。后来，他们的儿子和女儿相继出生，家里更穷了。为了钱的事，老是和奶奶发生矛盾，后来他们就赌气自己去做生意，先后尝试过很多艰辛的小生意，仗着身体好，强烈透支体力，夜里加工直到凌晨，然后去外镇赶外集，风里来雨里去，也没挣着什么钱，难的时候身上真是“一文不名”。小姑好看的眼睛早已熬成了“烂桃”眼，浪漫气息早就影踪全无，被现实和贫穷折磨得奄奄一息。后来，我上初中，高中就离开小镇了，小姑的消息只是听说。只记得一件事，我在离家50里的县里上高中，需要带被子，小姑说她骑车送我去，到了学校宿舍，卸下被子，她没有钱给我，我也没条件给她倒上一杯水，她就趴在水龙头管上咕咚咕咚大喝了一气就又匆匆离去。

大概在我上大学的时候，小姑决定单枪匹马去北京闯荡了，卖凉粉，就是那种流动小车，被城管追得到处跑的那种。后来，小姑夫也去了。有一年暑假，我去看他们，坐了好久好久的车，曲里拐弯，最后到了，我大为震惊和失望，这也是北京？！这又哪里是北京！？污水遍地，租的小房子闷热熏人，原料，工具扔得哪里都是，苍蝇嗡嗡的到处飞。小姑还没回来，小姑夫抽着烟，嘟囔着说：“你小姑又臭又硬，我表妹已经发了，当大老板了，让她去帮忙，也许能照顾照顾啊。她倒好，去了两天，回来说瞧不起人，饿死也不去了…….”。

后来他们又搬了很多地方，做了很多种小生意，可能都没挣到什么钱。我也到北京上研究生了，再去看他们，家里还是破，但好歹把孩子都接来了，也算是一个小家庭了。每次去看他们，我心里都在强烈地祈祷让他们多挣点钱。

之后的两年，他们慢慢稳定了，可能也渐渐挣了一点钱，小姑看见有了利润，就好像发疯了似的，太勤奋了，全部身心都扑到生意上。我每次去，小姑夫总是跟我抱怨说小姑不顾家了，不收拾家了等等。我心里有点奇怪，小姑这么辛苦不也是为了这个家吗？他们的生意需要增加人手，就让姐姐从家里介绍一个小姑娘，大概十五六岁吧，来给他们帮忙。有次我去看他们，小姑在铺面上忙活，让我回她家去取件东西，说你小姑夫在家呢，打电话也不接。我回去一看，门在关着，心想怎么没人啊，推门进去，没开灯，却看见小姑夫和那个小姑娘面对面坐得很近，手里拿着一个新鞋。看我进来，小姑夫的脸上有点尴尬，跟我解释说：给小惠买了双新鞋，在看呢。我拿了东西走，把情况跟小姑说了，小姑却很平静：“让他们作吧！”我很愤懑，那么苦，刚挣点钱就这样疯癫！回来后，我就给姐姐打电话，让她把那小姑娘给叫回去。

这事过了一段时间，小姑突然来实验室看我，这是从没有的事！我问了近况，大概是把小姑娘辞退了，生意也停了，正在闹离婚呢。我第一次请小姑吃饭，她说在食堂吃吧，我坚持要去外面，去了一个小餐馆，那天的菜做的不好吃，小姑却说很好。她说离婚她是不在乎的，如果不是为了孩子，她早就走了。现在她还在犹豫是不是等到儿子结婚了，她再去过自己的生活。“到哪里，我凭自己的双手都能吃饭。”说实话，那两个孩子一点都不懂事，又懒又馋，整天逃学，一点也不懂事。我就劝她应该现在就为自己着想，孩子都十五六岁了，应该让他们独立了。现在想起来，这些都是预兆，可惜我当时丝毫没有觉察。

随后，小姑家的大儿子参军走了，之后，小姑和她女儿一起神秘消失了。我们谁都不知道她的消息，只是家里的存款一分未动。小姑夫这时才慌了，跟疯了似的天津、广州、深圳到处找，到处打电话，发寻人启事，都未果。他还写了一封信留在姐姐家，说着小姑万一回来一定给她看。那时我已在南方工作。听姐姐说，小姑夫回老家若干次，头发胡子长长的，抱着一只猫，后来把猫寄养在姐姐家里。我回去看了那封信，说留着长头发胡子就是等着小姑回来帮他剪，因为以前都是她帮他剪的，信写得催人泪下，我看了也禁不住流泪了。他到处找，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。后来他想了个什么法子把我爸骗到北京了，软禁在家，然后给四姑打电话，说如果小姑不出来，就把你哥杀死。大概他知道四姑掌握小姑的消息，这招挺凑效，小姑果然出现了，只不过是像个叫花子，衣着破烂，慢慢地走到了小姑夫的面前。小姑夫说你怎么这么傻，就给小姑烧水洗头发，爸爸也得以回家了。谁都以为他们会好好过了，过年的时候，他俩回老家，奶奶已病故，他俩在南头那个曾经的家里打火做饭。听姐姐说，小姑夫经常搜小姑的身上，一块钱都不能有，为了防止她再逃跑，走一步跟一步，不让她跟任何人有说话的空间。有一回，小姑从袜底扯出一百块钱，偷偷让姐姐帮她放起来，跟姐姐说：小姑夫连头发丝寛的路都没有给她留，如果有，她一定会留下来。某天，小姑夫差她给爸爸送自行车，5分钟的功夫，她扔了自行车就跑了，没有人看见。小姑夫又找了无数次，没有人再相信他了，他也反复骚扰这些亲戚，但我们也真不知道小姑的下落。后来可能也心灰意冷了，听说，他跑到山西跟一个寡妇在一起了。不过他扬言，如果再让他见到她，他一定活剥了她。

就这样，我跟小姑，小姑夫不见面不联系已有6年了。想当年，我们可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。对他，我想恨也恨不起来。小姑到底是怎么想的？谁也不知道。如今，我也有孩子了，再去体会他们的情感，虽然心知，却说不清道不明，一个人有过婚姻，有过共同的孩子，是很不容易再融入别人的家庭的。除非你没有心，否则对方的一言一行，都会让你想起曾经的对方。小姑和姑夫在一起那么多年，甘苦与共，有那么多往事沉淀，曾经那么熟悉对方的音容笑貌。在某个瞬间，他们一定会想起彼此，一定会触及心底最柔软的地方，一定会落泪，如果有恨，那么一定还有爱。